林洁又一次失去了工作,这是她这一年里失去的第八份工作。 虽然她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自己怎样才能支付房租和各项生活费用,但是,当她走出那家只工作了两个月的小旅店时,她感到的不是担忧,而是解脱后的轻松。 终于不用再洗晒被服、拖地擦门了;终于不用再看老板那一副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美金的“扑克脸”了;终于不用再听那些没有文化的女人的闲言碎语了。 像是卸掉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,在回家的路上,林洁竟然想放声高歌。 回到她栖身的住所——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平房,林洁的心立即凉了下来。 懒懒地躺在凌乱的床上,似睡非睡的,蒙胧间,感觉眼泪打湿了扁扁硬硬的枕头。 她打开手机,拨通了母亲的电话,向母亲诉苦。 母亲说,我已经老了,再也无力帮你了,你慢慢熬吧,等儿子长大了,你就可以出头了。 可是,儿子才12岁,到他能承担起赡养母亲的重任,至少还需要等十年。 这十年,自己靠什么生活下去呢? 为什么自己的运气那么差?林洁想不明白。 儿子两岁时,丈夫就坚决和她离了婚,离婚的理由居然不是因为有第三者,而是丈夫说和她在一起心理压力太大了,承受不了。 “多么荒谬的理由啊!”林洁心里恨恨的,于是抄起电话就拨那个熟悉得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号码。 电话里,林洁声嘶力竭的,哭着骂前夫没有良心,害得她现在没有工作,又没有收入,养不起儿子。 前夫的声音淡淡的,像是和一个从前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说话,他说他一直都有出儿子的赡养费,而且过去十年里还不时地接济她,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。 前夫的一番话,听得林洁把电话摔得远远的。 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啊?不过几年时间,已是人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了。 如今他只会闲闲地坐在音乐厅里听莫扎特,哪里会理她有没有东西填饱肚子,住的小房子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? 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 她厚着脸皮再找朋友帮忙介绍工作。 朋友却说,能找到的熟人、朋友都找过了,而且你每次都只干一两个月就辞职,弄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见朋友。 母亲、丈夫、朋友都不帮她了,林洁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离弃了她。 “刷”的一声,林洁的眼泪又奔涌而出,除了哭,还是哭,似乎再也没有能做的事情了。 泪眼婆娑中,林洁隐约看到了父亲慈爱的面容。 过去父亲最疼爱她,无忧无虑地享受父爱曾是她精神生活的全部。 可是,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,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安息了。 自16岁失去父亲起,世界就在她心里颠覆了、破碎了。 她的人生像一只破漏的小船,开始飘零,开始颠簸,开始下沉…… 和着眼泪,饿着肚子,林洁迷迷糊糊地睡去,但却噩梦连连:父亲轻轻地走到她床边,弯下腰慈爱地看着她,当她刚要躲进父亲温暖的怀抱时,突然有几个青面獠牙的人冲过来,抓走了她的父亲。 她哭喊着追赶,到处寻找她的父亲,却迷失在一片荒凉的沙漠里。 她饿,她渴,她冷,她孤独,她害怕,她绝望地大哭起来…… 就这样哭一阵,睡一阵的,等她醒来,急急忙忙赶到儿子所在的小学时,学校门口只剩下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。 儿子看到久别的妈妈,很兴奋地奔过来。 但是看到妈妈红肿的眼睛,他沉默了。 林洁一边搂住儿子,一边急切地要求儿子回答两个选择题: 第一是:爸爸有钱,妈妈没有钱,是钱好,还是妈妈好?儿子毫不犹豫地回答:妈妈好。 第二是:妈妈对于你来说,是不重要,还是一般重要,还是很重要?儿子不假思索地回答:很重要。 林洁放声大哭。 儿子急忙从书包里找出一条洁白的毛巾,帮妈妈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。 “妈妈,不要难过,我长大了会挣很多的钱,让你过好日子……”儿子用稚嫩的嗓音说着让妈妈可心的话。 林洁将儿子搂得更紧了,生怕他离开自己。 儿子是她人生汪洋中唯一能够抓得住的一块小木板,抓着它,林洁似乎看到了自己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继续漂浮的一丝希望,尽管这丝希望是那样的脆弱和渺茫…… |